《周易·系辞传》云:“物相杂,故曰文。”各种线条、颜色交错在一起,便称作“文”,引申指对人的天分进行润饰,所以文的对义词是质。孔子说“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,文质彬彬,然后正人”,天分强过文明的润饰,便不能很好地办理自己;文明的润饰掩住了天分,就导致浮华夸饰。文质彼此平衡,这才是正人该有的气质。
不同于墨家之尚质,道家之反文,儒家对诗书礼乐之文有着特别的重视。其时有棘子成者,质疑儒家重文,说:“正人质罢了矣,何故文为?”孔子的学生子贡立刻辩驳他,说“文犹质也、质犹文也”,假使没有了毛色斑纹相差异,虎豹的皮革和狗羊的皮革也就没有了差异。正人之道,固不只要有夸姣的天分,更要经后天诗书礼乐的文饰,才能动行举动,莫不文雅典重,天然流露出尊贵的气质。
文独具教化功用。《易·贲·彖》曰:“观乎地理,以察时变,观乎人文,以化成全国。”人文、文明二语,并出于此。治国之大人正人,对文的含义有了殷切之了解,遂能教化全国,让全国臻于大成。
儒家是一整套包蕴着伦理学、政治学、哲学、宗教观的思维,能够统谓之曰人文思维,它的终极目标,便是“观乎人文,以化成全国”,而其详细施行的途径,则是诗书礼乐易春秋之教,谓之“文学”。因而,在孔子那里,在前期儒家那里,文学的底子意旨仅仅一条:养成学者完善的品格。
儒家以为,学者一生所学,不过是求得品格的彻底,亦便是“仁”。仁,古文字亦作上身下心,是心之全德之谓。今人入孔庙,凡孔庙中必有两副匾额,一副为“中和位育”,一副为“与六合参”,并出于《中庸》。与六合参(sān),意即与六合并列为三才,这是孔子为我国人所开示的民族崇奉。完善的品格即法天则地、与六合参。效法六合运转之音讯,让自己的品格臻于六合伟美之境,此即儒家的底子意旨地点。
完善的品格在气质上体现出的便是彬彬有礼。尔雅的尔,通“迩”,是“近”的意思,尔雅便是亲近于雅。“温”是温柔敦厚,“文”者谓正人言行举动,皆合于规则,合宜、合度、夸姣。然则彬彬有礼的美德自何处而来?只能从文学中来。
先秦时凡饰身润德的学识,都谓之文学。但自梁代昭明太子萧统编《文选》,文学便有了愈加清楚的界说,只要“事出于沉思,义归乎翰藻”(《文选》序)的,才被以为是文学。便是说,文学须出于深重细腻的审美感受,抒发达意,须借美丽的文辞声韵传递开来。尔后直至二十世纪前,我国人的文学观念盖皆不逾于此。
而新文明运动之后所谓的“文学”,则是自西方舶来的概念。其义有二,一为文学须有共同的语言艺术,二为文学须体现作家共同的心灵国际。朱光潜先生无疑是受此文学观影响的一位学者。他以为侦探小说不是文学,由于侦探小说满意的是读者的沉着,而不是读者的情感。但假使持此文学观观照我国传统文学,直是圆凿方枘,扞挌难通。如载道的文,用于酬应的表启,甚至祭文哀诔,这一类的作品,在新文学研究者眼中,都不是文学,但是它们恰是我国文学之大宗。
昭明以降直至新文明运动之前,我国人所谓的文学,有着比今天之文学更崇高的位置。文学,是国学的三鼎足之一。我国传统学识,只要三门,曰义理、曰考据、曰辞章,文学便是辞章之学。辞章不只包括经史子集四部中的集部,经部中诗经、易传、尚书、礼记、左氏传何曾不是辞章?诸子百家之文,皆是后世习文的涂轨;史部中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是古文正宗,唐人刘至交《史通》、清人章学诚《文史通义》,这两部闻名的史学理论作品,又都是美丽的四六文;我国文学理论的最高成便是《文心雕龙》,清人王先谦《骈文类纂》选录其文,竟有五十篇之多。一部文学理论的作品,竟一起也是最好的文学作品,这在已为西方文学观所俘虏的今之学者那儿,是无法幻想的。